本期嘉宾
谭植元
薪火20-21届学员
北京电影学员在读
# 浑水湖漫步 #
离开薪火已有整整七个月
艺考结束也已过去三个月,如今再来整理那段日子里的经历与思绪,可不太容易。
在故事的开头我决定以此作为超时交稿的说辞。
不知缘何,这次起笔尤为艰难,有懒惰,有焦灼,感觉记忆打了很多个结。
我硬着头皮敲起键盘,不再犹豫,在写作的旅途中解开那些结。
艺考的念头在高一时隐约萌生。
由于在主持上有些许过人之处,校长极力推荐我报考播音主持专业。
我犹豫不定。
一方面不太喜欢站在台前的感觉了,在舞台上,在镜头前,很难做自己;
另一方面还是对社会学更加向往,对艺考兴趣不大,内心也存在着一种偏见。
到了高三才真正下定决心。高三生活进行一个月,实在难以为继。
不愿整日困在围墙里以教条公式果腹,受戒律清规规训,不愿所谓“后浪”,不幸而为“社畜”。
所以,艺考对我来说的的确确更像是一种出逃
最大的驱动力不是兴趣,而或许是好奇,或许是对逃离的渴望。
我喜欢行走,用脚步丈量世界,寻找边界,跨越边界。
我也喜欢用影像记录“附近”,用镜头刺探社会运转的机理。
选择编导满足了我的爱好。
来到薪火多亏了兆博的指引。
原本只是想在威海找一个机构,对具体的专业和校考几乎也一窍不通,然后是一次偶然的谈话。
与兆博的交流刷新了我对艺考、对编导专业、对电影的大多观念,当时他马上就要出发参加国庆后第二期的培训,我决定跟随他,走进薪火。
这绝对是一个冲动的决定,充满了偶然,但或许生命中大多数转折恰恰都发生于偶然。
在群体中,我一向是一个边缘人,不太能融得进圈子,在这里也不例外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孤僻或是不食人间烟火,只是人各有志,诸位兴趣不同。对我来说,阅读是最大的兴趣之一。
课间休息,我就跑到教室外面,席地而坐,读书,快活。男人在这里是稀有物种,单身汉尤是,不沾风尘全身而退的单身汉就实在是罕见了。
我不幸成为了这最后一种。并不是清高孤远、心无杂念,只不过我更愿意欣赏一种所谓“距离美”,生怕交谈片刻便美感全无。
实际上整个通才班期间我都在陷入一种挣扎,这种挣扎大概来源于对于新环境的陌生,以及所感到的与“同行”之间的疏离感。我努力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与归属,但时常彷徨。
如今回头看,其实有点自找拧巴,于是造成的后果,便是那二十天来,除了同宿舍的三位朋友(梅、骁、嘉源),和其余同学交流甚少。
一般来讲,参与艺考培训,除了了解专业知识以外,它还有着扩充朋友圈积累人脉的隐性作用,但对我来说,这一点就不太明显了。我轻轻地来,轻轻回去,实在没带走什么云彩。
学艺术史的那一天——具体应该是那一晚,实在难忘。
老师让我们每个人上去讲一种“视觉艺术”,我就选了波普,为了深入体会,我自制了一个类似于沃霍尔的《金宝汤罐头》的作品。
在垃圾箱和垃圾袋里寻找材料,清洗冲刷,用透明胶带粘贴,一次拙劣的模仿。我觉得讲是讲不明白的,于是试图在制作过程中摸索,但老师讲得有理——这样就很大程度上失去创造性了。
等全班二十多位同学讲完,大概已经凌晨两点半了,那是我第一次上课到半夜,我记得最后一位同学说完“谢谢大家”的时候,我拼命鼓掌——实在撑不住了。当时以为这是一次意外,后来知道,这只是个开始。
“观察与表现”课也经历了波澜。我选择单飞,自己做采访。第一站是雍和宫,我一趟又一趟地晃悠,就是不能鼓起勇气上前询问。
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,勇气终于处于上风,可又接连碰壁,对方由于各种原因不愿与我长谈。之后经过打听,找到了做保洁的叶阿姨。在一个狭窄的简陋的“工作室”里,我们展开了对话。
她毫无保留地将人生中的苦难、抗争、希望与我分享,我自惭形秽,用了一个伪造的身份、借口征得与她对话的机会。
她是一位精神上的巨人,身上有一股狠劲儿,物质的匮乏并不能使她所发散的光芒暗淡下来。对话结束后她把电话号码也留给了我,至今我仍未拨打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“24小时电影工坊”实际上只是12小时,我们与另一个班平分;
但其实又不止12小时,准备工作从进棚十多天前开始,剪辑出成品好像是12月的事情了。
我负责掌机,但大部分需要手持,基本上都是索罗门背一个小斯拍。当时为了准备这份工作,提前几天在公寓的健身房里开始训练,临阵磨枪希望能增加一下力量。
后面定场拍的时候终于让我上场,第一次掌机业务还是生疏,经过一番适应终于有点感觉
我一人控不过来,梅在旁边帮我伸缩镜头。大概中午拍摄才结束,人几乎要虚脱了,前一天正好是观察与表现,一整天奔波,到那时整整一天半没有进食了。
在通才班里我身体与心态的起伏更大一些,进入制片班后就稳定很多了,或许是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位置。
选制片其实是冲着电影学去的,因为它名叫“制片与电影学”,后来发现自己有点标题党……
制片班二十位同学只有我一个主考电影学的,不用怎么费劲,就使自己处于一种“半隔离”状态中。
和同学们的相处顺利很多。
在这里,我又多了个新称呼——大师。
本来还自得其乐以为是夸我肚子有墨水,原来是觉得我说话像个“成功学大师”。
老师们口授的内容现在让我回想是比较困难了,但在这里的确得到了能力的提高。
最明显的应该是辩论,之前脑子里有东西,但对辩论存在极大恐惧,逻辑方面也不太能行,这样的几次训练之后,恐惧感渐渐消散了。
尤其是车轮式辩论,考验极大,老师点名大概是最紧张的时刻,我尽量往后靠,希望能拖一阵是一阵,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徒劳。
然后是写作,在这里练习了一些议论文,不是说通过这些练习使我的写作水平提升了多少,而是它让写作逐渐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
离开薪火到如今,也算是涂抹了一些文字,大多展示于班内,不太想广而告之,这次算是被迫营业了。
18岁生日碰巧也在薪火度过。
独在异乡,与灯下残影相照,如此庆生姿势生平头一遭,只好用文字聊以自慰。
但收到了同学们齐唱的生日歌,还有朋友们隔空发来的祝福,这样的成人礼,别具美感。
在薪火的两个月学习还收获了一些副产品。上头说了,我喜欢用影像记录“附近”。
751广场,一片在老工业园区的遗留物上建造的时尚街区,曾经衰败落后的炉房烟囱经一番修整便成了前卫的艺术之地。
这是阳面,而与751仅有一墙之隔的,是一个叫做万红路的“社区”。
说是社区,其实只是一个极狭窄的聚居区,又一座座低矮而窄小的窝棚相连构成。很难想象,在2020年的北京,依然能见到此般情景,当然这或许是由于我的认知偏狭所致。
名字其实很贴切,它只是一条街巷
单向街,只拐过两三个弯,就走到了尽头,仿佛与世隔绝
人迹罕至,其实又容纳极大的人口。有环卫工人,有民工
也有住宅稍微“豪华”一点的原住民。
他们从哪里来,为何来到这里,有怎样的构成?这些问题,我一个也没搞懂。或许未来我还将来到这里,下一次,或许这些问题将得到答案。
艺考从中传的文常开始。我不满于中传割韭菜的吃相,一本书也没买,借了朋友之前的一本历史,算是“半裸考”。
考前一天晚上玩命翻,那时候真正处在深深的怀疑与焦虑之中
除了中传,还有省考,文常没背完,影单没看完,或许艺考之路就将止步于此……
等中传初试结束,对于校考的那种焦虑感逐渐开始减退了,慢慢进入了状态。
紧接着一月有一些地方院校的考试,主要是播音主持的。
说来惭愧,当时是坚决不学播音的,到了考试还是报了。考试的内容实在记不清楚了,只记得录制过程如何繁琐。
二月就主要是编导的考试。中戏初试全挂,不明白;
上戏干脆没报,与戏剧学院大概无缘分。
北电戏文复试的写作,我写了一个就地过年的故事。主要都在塑造人物了,剩几分钟终于进入正题。没想到也过了,有一点侥幸。
央美艺术史论应该是最好玩的一场考试,考之前在网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正经的真题,考完发现确实这种考试没办法准备的。
从三月十号到三月十八号,九天,八场考试。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东西了
自我介绍基本烂熟于心了,每个专业适当地做一些针对性调整,再把材料里可能被继续问到的问题准备准备
几场线上面试就这样完成
到那个时候对着屏幕和老师交流已经比较得心应手了,比初试那会儿要自然得多。
线下一个去了浙传,一个是北电。
北电制片是整个艺考之路的最后一舞,现场分到了B考场,前一天听闻B场有位女考官比较刁钻
心里有所准备,进去之后一坐,也没什么紧张了。
看样子我的艺考结果还不错,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儿。
这条路走到现在,我依旧不太明朗,十分恍惚。
通过的与没过的,都有些莫名其妙,我不知道判断标准是什么,可能压根就没什么标准。
所以如果再来一次会是如何,我一点也说不准。艺考像是一个浑水湖,我晃晃悠悠,终于跳了进去,然后,成了现在这样。
当下是一个比较微妙的时刻,几天之后高考出分,距离填报志愿、拿到录取通知还有一段时间,一切将会如何,谁也不知道。
我怀着一颗生死未卜的心,在一种不明朗的稀里糊涂的状态下,冒昧地写作本文,回顾我的艺考之路。
不敢说有什么经验,只是存留了一些记忆,收获了一些成长。
最后,感恩薪火,再谢诸君。
写于2021年6月21日
# 后记 #
谭植元
又过去了将近五个月。
上次书写时的许多未知,已经找到了答案——进入了北电,加入了电影学系。
虽仍处审查期,但大概已成既定事实。
一个半吊子、门外汉、临时起义者,踉踉跄跄走到这里,而许多更有竞争力的朋友,对于这座校园更加执着,愿望更强烈的朋友,却被挡在了门外。
只能说是走运,现实所发生的种种,大多超出了我的解释范围。
开学至今,曾经的憧憬与期待已几乎消耗殆尽。
但它确实使我产生了归属感,身处校园,我能够感到自己属于这里,而不是心生敌意。
相比一年前,对这座城市的排斥也渐渐消融,或许是因为有了真切的陪伴
她使我有了牵挂,使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那么孤独。学校里的生活很闲散。
有时极其愧怍,看电影的冲动还不及一年前。
或许这是兴趣成为专业乃至工作需要付出的代价。
再翻曾经的文字,明显感到一丝幽怨的残留。
彼时刚刚逃离科考,又即将面对审判,心有不安,也有不满。
此时尘埃落定,身处校园,心绪发生了不小的变化。
曾经的书生意气褪去了许多,变得更加现实,少了些金刚怒目,多了点低眉思凡。
看到了更大的世界,一种无力感也在身体中蔓延。
我试图去抗衡,有时胆怯,有时根本找不到办法,离奇的事件轮番上演,多数时候我只能充当看客。
当然,一切都刚刚开始,我不能急于判定。
这两个月,我的一个重要工作,便是清理一些固有的刻板成见,试图重新发现,重新理解。
我抵抗自己极易蔓延的自我肯定,对于自己的所思所信,只是看作为一种可不断修缮的价值系统,而不是一成不变且人人都要接受的普世真理。
顷接聘书,衷心感激。同时感到上次结尾留下太多未知,应该补篇后记,回应五个月前的自己。
如此,就好像在时间隧道中穿梭漫游。
两个时空中的自己,一个在这边,一个在那边,我来回游走,看他们互相喊话,但各自独立,谁也不会改变谁,谁也不会解放谁。
我们走在小径分岔的花园,每条路之间,或许是交错纵横,或许永无交集。既然上路,就用心体会这山光水色吧,就尽情咀嚼其中的甜蜜与酸苦吧,仰头看天,俯首读地,听风听雨,流汗流泪,这大概是辛苦一趟的唯一报偿啦。
写于2021年6月21日